那个人是我父亲,但我只叫他“那个人”。
上个世纪七十年代,“那个人”因偷生产队的东西,导致追赶他的乡干部落水身亡。最终,“那个人”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。
母亲和“那个人”离了婚,带着我过日子。小伙伴们常喊我:“小树小树,有贼作父!”我愤怒地反驳:“那个人不是我父亲!”这话成了我心底永远的伤疤。
“那个人”出狱时,我正上小学五年级。母亲问:“你还要不要‘那个人’做父亲?”我坚决摇头:“不要!他就得住进那间废弃的老房子,不能再靠近我们母子。”
九十年代的一场洪灾让我们家负债累累。念高中那年,母亲又来问:“小树,你还认‘那个人’这个爸吗?你若不认,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办?”我态度坚定地摇头。
这时,母亲才道出实情:“这学期的钱是他凑的。他怕我们母子受苦,又一次背上了‘贼’的骂名。”听着这话,我的心如刀绞。
高考那年我的成绩很不理想,只考进了一所普通的专科院校。开学前,我取出积攒的学费和生活费交给母亲:“我不想去读这样的学校了。”
母亲将我送到“那个人”关押的地方。透过监狱的铁窗,“那个人”,已不再年轻的父亲看着我又瘦又小的脸庞,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泪痕。
出狱后,“那个人”在本地开了家杂货店,母亲也寻了份清洁工的工作。每个周末,我们一家三口就其乐融融地守在店里帮忙。
终于等到毕业那天。我和母亲特意买了蛋糕和酒水来到父亲的店里庆祝。我端着酒杯走到正在擦拭货架的父亲面前,激动地说:“爸…”
“你别来!”他慌忙转过身去。我知道,这些年来,他想见我却总是躲避,是为了让我在他的面前永远保有尊严。
看着父亲日益花白的头发和蹒跚的脚步,我的心如刀绞。这一声晚了三十年的‘爸’喊得我心痛不已,在场的人无不动容。